“非理法权天。”这是日本南北朝时期二武将楠正成旗麾上的五个大字,同时也是战争期间特攻队司令官好说的或写在队旗上的话。
“非”负于“理”,“理”负于“法”,“法”负于“权”,“权”负于“天”。不懂这五条,就是“不明事理”。在德川时代的武家的戒律中即有这一条。
权威、权力虽然服从天道,但在人类社会里,它强于法、强于理,逆其而行即不安分。这样的认识,从德川时代至今,虽然形式有变化,但根深蒂固地留在日本人当中。
“胳膊扭不过大腿”。对于被统治的人民来说,这种劝说服从的训诫,被认为是首先应当铭记在心的。
作为胳膊无法扭过的大腿,直接反映到日本民众眼里、耳里的权力,不必说,首先是衙门(官僚)、巡警(警察)、军人(军部)。
最经常被用来对孩子进行服从精神教育的道具是巡警。
“不听话,就喊巡警来了!”在东北农村里,小孩稍一淘气,老太婆们就会说这句话。
不仅限于农村和孩子,就是城市的大人,今天,害怕警察的也不少。
总理府舆论调查研究所最近作了个“关于警官态度的舆论调查”。其中有因某种原因被警察署叫去作参考人的人,他们谈了在警察署所受的“待遇”,清楚地表明:日本的大人们至今还感觉到警察是“可怕”的。
“虽说是作为参考人叫去的,但一开头便吓唬你一顿,实在害怕,可怕极了,讨厌死了。”(枥木县,经营饭馆的妇女,25岁)
“警察没有说话客气的,这是第一点。警察那地方就是可怕的地方。”(秋田县,做小买卖的妇女,30岁)
民众对警察的恐惧是以警察是“扭不过的大腿”这种服从心为基础的。
“警察的工作是训人,人是挨训的,但挨训要得法。在警察面前一味辩解,反而会留下不愉快。做错事只有爽快认错,赔礼道歉。”
今天,对多数人来说,官衙的“问话”也会引起不小的恐惧。民间的研究人士进行社会调查和报纸作舆论调查时,可以常常感到这一点。
虽然基于利欲产生的服从,原本是表面上的东西,内心里是把官吏当作傻瓜利用的。但是就是表面上的应酬,如果总是被这种服从官衙的外部条件和环境拉住脱不开身,不知不觉地就会在人的心里植入服从的习性。于是,在官吏面前,“(1)始终低头赔礼;(2)不辩解;(3)表感谢之忱;(4)有慰其劳苦之心;(5)敬请关照;(6)莫以一般友人相待;(7)更不可以公仆对待;(8)使双方关系亲密无间。”(《结交人的方法》)日常把这“八条”挂在心里,并依样而作,如不养成对权势的服从习性反倒奇怪了。
不过,以最短的时间彻底制造服从的场所,不言而喻,是军队。
军队是把青年置于处罚的暴力恐怖和向上爬的利欲诱惑之中,使他们变成卑贱、服从、乖巧这样的怪物的场所。
《军队内务规则》中说:“兵营系苦乐生死与共之军人之家,兵营生活之关键在于起居之间,培养军人精神,熟悉军纪,实现巩固之团结。”
《战舰大和的最后》一书有一段描写甲板官殴打入室老兵的情景:
“进室的脚步、敬礼、言辞、顺序等,都有规定,如果挑刺儿没完没了。因此,入室是士兵从一开始就忌讳的事。”
“一名老兵遭到军官的怒骂,他迟钝地反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……”
“抡起教训士兵的棒子,钝实的打扑声,老兵屁股挨了一棒,背朝上倒下,青黑的脸贴在地板上,痉挛地扭动着身子。”
这样的暴力行为,终极主要目的是培养服从精神。在同一书内,作者和另一军官就殴打士兵当否有一段问答,可以清楚地说明这一点:
“发现不对而不打,有这样的军官吗?”
“是的,如不只考虑自己,我也曾认为是正确的。”
“你所在的是什么地方?是在牢狱之外的自由世界吗?”
“是军舰。”
“在战场上,军官再通情达理,都没有用,必须严厉。”
“我不这样认为。”二人两眼相对片刻。
“你的话也有一点道理,我明白——但是看一看:在弹火之中,是我的兵能打仗,还是你的兵能打仗?那些对长官‘是’‘是’的兵,就是枪林弹雨也向前冲,而你的兵能否这样?……”
用这种暴力方式强制士兵服从,不久即把服从的习性完全植入士兵心里。这种服从的精神状态,就是最大限度地抑制个人的念头和欲望,最大限度地扩大响应上司要求的余地,不论何时命令一下,即应声而动。
上述军队的服从精神教育,在战争中,被很多人称赞为不只是军队的,而且也是学校教育、社会教育的理想。就是在战后的今天,肯定“胳膊扭不过大腿”这种习性的人还很多。
摘自《日本人的心理》
(日)南博著